楊音希嗓子啞啞的， 說話的聲音處於隨時要破音的狀態， 卻堅持著一口氣說完。

她怕一停下來， 就沒法再開口了。

聽完這句話， 李程楞住了， 低頭似乎在想著什麽，許久沒有發話。

他們之間太丨安靜，楊音希連不遠處的酒店前臺接電話的聲音都聽得到， 這才知道，腦子一熱說出話不難， 面對說話的結果才是最痛苦的。不過她已經被一晚上的沈默憋壞了，說出這些話一點不後悔， 頂多有些不敢相信——她藏著掖著那麽久的話，第一個聽到的竟然是只有一面之緣的人。

楊音希後知後覺發現太唐突了，抿唇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， 李程擡頭掃了一眼過來。

她嚇得屏住呼吸。

不讚同不理解乃至反對厭惡的態度，要來了。

楊音希揪著自己的指尖， 方才說話有勇氣一直看著李程， 現在倒是慫慫的別開目光， 怕下一秒李程開口說話，更怕李程不開口說話，再次陷入尷尬無解的沈默裏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李程輕聲說， “是我打擾你了，抱歉。”

楊音希松了一口氣。

不過，她想想李程算是好心， 轉頭扯出一個客套的笑。

“不過，你可以直說，”李程回笑，用一種調侃的口吻說著，“不需要編這麽多東西。”

編！？

楊音希呆了呆：敢情她糾結這麽久，一字一字擠出來的話在李程看來是編？

“好了，我這個討嫌的人先走了。”李程站起來，微笑道，“再見。”

眼見著李程已經走出兩步，楊音希也不好扯著人家再表明一次“我真有老婆”的態度，尷尬地揮手作別，繼續一個人坐在椅子上，盯著通話記錄發呆。

離閔珺掛掉電話，也才過了五分鐘。

楊音希卻覺得像半個小時。

“唉。”楊音希揉揉眉心，自我鄙視著：她剛才怎麽就為了面子有那樣傷人的主意？

她再給閔珺打了一個電話。

閔珺沒接。

楊音希等到“您撥的號碼暫時無人接聽”的系統提示音，更慌亂了。她默數三十秒，重新打好氣又撥了一個過去，失望地聽著默認彩鈴循環幾遍到戛然而止，無情的系統女聲再次告訴她無人接聽。

她捏著手機的掌心慢慢出了汗。

第三次打電話，楊音希依舊沒聽到閔珺的聲音，無力垂下手，手機從滑膩的手裏溜走啪嗒落地。

被一聲脆響驚醒，她麻利彎腰撿起腳下的手機，拍一拍吹一吹，看到沒有事才松口氣：要是手機壞了，就真的沒辦法聯系上閔珺了啊。

楊音希有了一種“打到閔珺肯接電話”的執著，不厭其煩地一次次打過去。

在手機在耳邊焐熱之後，楊音希胳膊酸，放下來休息一下，呆了兩秒忽而感覺到手機震動。她心下一喜，坐直身子拿到眼前看，失望地看到屏幕上是一串陌生號碼。

一般這種情況下，是學生家長。

楊音希只好收一收沮喪的心情，清嗓子接聽，“你好。”

“你好。”對方比她還客氣，“我是司機小張。”

“噢！你好你好！閔珺在旁邊嗎？”

小張被她的熱情嚇了一跳，說了句“在，請稍等”，似乎去詢問了。

楊音希豎起耳朵聽他們低低的交談聲，沒聽出個所以然，便聽到小張轉回來說，“老板說開車不方便接電話，您在大堂嗎？我下車去找您。”

“在，進門左手邊。”楊音希有氣無力答，“你們開到門口嗎？我可以走過去。”

小張又說稍等又去問，而後結巴答，“呃，老板……要我去接你，演……男朋友？”

“……”

楊音希在自己挖的坑裏面摔得鼻青臉腫。

小張比她還哭笑不得，無措地不說話。她聽到小張愈加亂的呼吸聲，定定神嘆口氣，“你開免提。”

“好了。”

“不用演，是我錯了，對不起。”楊音希哪怕知道小張聽著，也厚著臉皮大聲道歉，“你在哪裏，我去找你好不好？”

“門口見。”閔珺答得很快。

楊音希登時打了雞血一樣，收拾好東西蹦達起來，提前到酒店門口吹冷風。

沒幾分鐘，閔珺的車子開過來了。

楊音希去開副駕的門，坐穩之後舒口氣，高高興興對著旁邊的閔珺說，“辛苦了。”

瞥了她一眼，閔珺仿若沒看到她癡漢笑，淡淡道，“安全帶。”

楊音希笑容僵住，默默扯安全帶系好。

“小希。”閔珺啟動車子，冷不丁叫了一聲。

楊音希激動地應話，聲音響亮到車子裏有了輕輕的回音，“哎！”

“小張住的近，先送他回去可以嗎。”閔珺問。

楊音希忙答，“可以，當然可以！”

“嗯。”閔珺罕見地用了導航。

車子裏只有冷冰冰機械化的系統提示音，後座小張看著窗外，楊音希的目光在閔珺身上轉來轉去，而閔珺專心開車，看起來不像心情不好，也不像心情好。

楊音希想起幾小時前，閔珺在後座給自己戴項鏈時的溫柔笑容，失落垂眸。

小張家的確不遠，十五分鐘後下了車。車子裏只剩下她們兩人，楊音希放開了些，輕聲說，“閔珺，對不起，我已經跟那個人說清楚了，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，我絕對會實話實說。”

她一邊說，一邊側身看著閔珺，眼也不眨。

“好。”閔珺柔聲答了一句，目光仍定在前面的路上。

楊音希抿唇，斟酌片刻再想開口，被導航一句“前方有闖紅燈照相”打斷了，挫敗轉頭看窗外，發現不知不覺之間車子已經開到了她家的附近。

這麽下去，她和閔珺得帶著心裏的疙瘩，度過一個難眠之夜了。

“老婆……”楊音希急了，湊過去軟軟叫，“你理我一下嘛。”

閔珺抽空看她，“嗯？”

“都是我的錯，你罵我吧，不要生悶氣。”楊音希求著，“你這樣我好難受啊。”

閔珺嘆口氣，“我沒生氣。”

“明明生氣了，”楊音希委屈道，“我不傻。”

“好吧，我有點不高興。”閔珺輕聲說，“但是我理解你的想法，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跟你鬧別扭。剛才你打電話的時候，我正好開到明一巷才沒及時接，不是在跟你發脾氣。”

楊音希楞了楞，看著閔珺平靜無波的眼眸，不得不承認這句話似乎是真的。

“乖，不要多想。”恰好碰上紅燈，閔珺伸手撫她的臉頰，“事情已經過去了。”

楊音希擡手摸著閔珺的手背，用臉頰去蹭微涼的掌心，“嗯。”

然而，她仍是不自在。

為什麽閔珺要理解她荒謬的想法呢？

為什麽在完全無錯的情況下，不罵她，不給她臉色看，一點脾氣也沒有呢。

這種溫柔並沒有讓她享受，反而讓她心疼。

紅燈變成綠燈，閔珺摸摸她的頭便收回手，繼續往她家的方向開。楊音希說不清自己亂七八糟的情緒是什麽，但她很確定其中有愧疚——閔珺求同居，她拒絕了，閔珺求接送，她還是拒絕了，這次婚宴又讓閔珺受委屈……

“又皺眉頭。”車子停下，閔珺笑著伸手去揉她眉間的輕蹙。

楊音希才發現到家了。

“哪有，”她嘴硬，揚起唇角說，“你看錯了，”

“我再看看。”閔珺解開安全帶湊過來。

楊音希看著閔珺越來越近，順從往後靠在位置承下溫柔的吻。車子停的巧，正在樓梯口前唯一的路燈下，氤氳迷蒙的光打在車窗折出暖和的橘色，她瞇著眼，覺得這纏綿的親昵有奶黃甜膩的氣味，有些走了神，懶洋洋由閔珺在唇角廝磨，搭在肩上的手松垮幾分。

突然，她靠著的椅背倒了下去。

“唔！”她揪緊閔珺衣袖，正有些餘悸未消便聽到輕輕的笑聲，馬上明白這是故意的，恨恨輕咬報覆，才啟口卻是遭人趁虛而入輸得渣渣都不剩。

末了，她滿臉通紅地瞪去，“哼。”

閔珺從容地微笑看她，指尖搭在她亂掉的發上梳一梳，“回家吧，下次見。”

“嗯。”

楊音希上樓，站在窗邊看著閔珺車子開遠之後，伸個懶腰準備洗洗睡，突然發現自己手機上有不少未接來電。

全是家裏的。

她趕緊回過去，媽媽這次連日常問飯也免了，直接問，“你想好報什麽崗位了嗎？明天必須報，別拖到最後一天，萬一系統出毛病就麻煩了。”

楊音希總算想起這件大事。

大概是本能抗拒，她借著工作忙的借口，久久沒有去了解，不知不覺拖延了很多天。

在媽媽的訓話中，楊音希打開電腦下載崗位表格，一個個看過去，她爸媽看中了幾個，讓她記下來，楊音希一邊寫一邊看著開頭，出奇統一，全是家鄉K市。

“媽。”她想到閔珺，愧疚的心情又出現了，咬咬牙說，“我想試著考一次S市的崗位。”

“什麽？你不想回家？”

“嗯，”楊音希深吸一口氣，“我決定了，在這裏發展試試看。”

長久的沈默。

她軟軟再叫一聲“媽”，終於換來了家裏的妥協，“試就試吧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暫時解決了～撒花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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